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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特别的晋国史叙述——苏州博物馆“吴国的北方朋友”展览侧记

项目时间:2025-05-29

2025年3月,苏州博物馆推出大邦之梦系列第三展“吴国的北方朋友”。上一次的大邦之梦特展已是六年前,此次苏博重拾该系列,不再局限于长江流域吴、越、楚的纠缠,尽管三家从考古学文化上看,共性甚多,但从文献角度出发,彼此的争端要远多于交往,成就吴国大邦之梦的助力还需去长江、淮河乃至黄河以北的地区去找寻。为此策展团队寻得山西博物院、河南博物院、蚌埠市博物馆、山西省考古研究院以及南阳文物保护研究院支持,展览以116件(组)文物来介绍吴国北方的筑梦伙伴——晋国,以及吴、晋之间的交往、交通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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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始侯古堆、长治分水岭、蚌埠双墩出土提梁盉(图/苏州博物馆宣传推广部)

特别的叙述主题

晋国考古成果丰富、年代序列完善、出土文物精美,且考古所得与古代典籍及出土文献多可对照阐释,受到各家博物馆青睐。2022年以来,多地与山西博物院合作举办以“晋国”为主题的特展,地域上贯穿南北,横跨东西,显示了晋国历史与考古的广泛受众。苏州博物馆本馆临展厅面积较小,可展示的文物数量通常在100件左右,这意味着在挑选展品时需做出针对性的取舍,结合展览主题,策展团队将拟借文物的特征归为三点:


一是借展文物的年代需要集中于春秋时期,地域应多来自长江以北。展览标题为“吴国的北方朋友”,文献中吴国的外交活动自太伯仲雍奔吴之后缺佚,后再出现已是公元前584年巫臣访吴,到公元前473年吴国灭亡,大致对应春秋中晚期。因此可为吴国与中原列国交往作见证或作铺垫,并体现春秋时代背景的文物是此次展览的首选。


二是借展文物需基本说明晋国的兴衰。作为一家地级市馆,苏博素来重视展览的“在地”表达。这种表达不仅要考虑展览与地方原生文化的融合,还要关注当下城市居民的文化需求。苏州在此之前尚未组织过与两周晋国直接相关的专题展览,因此如何向以江南文化为底色的本地社群清晰介绍晋国的历史脉络和文化特征,是完善此次展览的关键。


三是借展文物需体现两周时期的亲缘关系与外交特征。题眼中的“朋友”关键而又恰当,关键在于从当今的文辞去阐释,展品应说明晋吴为何开启、如何维持彼此的友睦关系,两邦相隔千里,又是怎样互通有无,这与春秋时期列国交往与交通直接相关;恰当在于“朋友”在两周金文语境中,有宗族兄弟之意,这与文献中吴为太王之昭,晋为武王之穆的宗法世系相合,怎样体现宗法礼制,并说明其使用与崩溃也成为挑选展品时的一项标准。


据上,策展团队从五家单位共借展99件(组)文物,其中64件来自山西博物院,大约50件是外展的常客,但相较以往着重于西周晋侯墓地,此次春秋时期的文物占比更高,新增展品亦以山西出土的吴国相关文物为主;12件来自山西省考古研究院,为最新的考古成果,如北白鹅墓地、陶寺北墓地、邱家庄墓地,帮助完善三晋地区出土文物的体系;河南博物院8件展品,出自新郑李家楼墓、琉璃阁甲墓和固始侯古堆一号墓,性质上与从蚌埠市博物馆所借7件双墩一号墓钟离国展品相似,是晋吴之间地域内的出土文物,从侧面补充时代背景、提供交通线路的假设。值得一提的是来自南阳文物保护研究院的8件展品,虽是以楚式风格的器物为主,但丰富了展览架构,也引出了展览最关键的线索人物——申公巫臣。


特别的叙述思路

微观史学自20世纪70年代兴起并日渐成熟,其关注“具体的、易于观察的、个别的”事物,其中以普通人的故事最为动人。申公巫臣为楚国公族、申地长官,领晋国外交,位至邢地大夫,故去后树碑立传。如果展览先让观众知道巫臣其人,再由他的政治历程去了解晋国崛起、晋楚争霸、晋吴相交、公室卑弱、黄池争先等历史背景,那么也能是展览叙述的一个视角。由此,展览结合巫臣的个体行为和晋吴的交往历史,分出奔、委质、聘问与会盟四个单元。


“出奔”指的是申公巫臣应楚共王命出使齐国,但至郑国时携夏姬奔晋。该单元分“实县申息”与“楚材晋用”两组展品。前者主要借河南彭氏家族墓地出土的铭文器解释巫臣官名“申公”的由来,同时也对当时楚国灭国设县、北上争霸的野心做交代;后者从巫臣出奔晋国而非其他诸侯国的选择入手,以河南李家楼郑公墓楚式与中原式器物共出的现象,暗示中原列国“朝晋暮楚”之举,又以蔡国器物引发蔡声子关于“楚材晋用”的论述。


“委质”意为巫臣来到晋国之后,向晋景公献质为臣,表效忠心。这一单元展厅叙述主体由巫臣转为晋公,借景公之口追述先君功绩。策展团队有意在该单元的展览结构上仿效金文述功体裁,对晋国历史的回顾没有完整地从叔虞封唐讲至三家分晋,而是选取了三个帮助晋国构建霸主身份的重要节点。一是“维周之翰”,晋国作为姬周一支,无论是晋侯墓地鼎簋制度表现出的恪守礼法,还是两周之际护卫平王东迁,都对王室稳定做出的贡献;二是“曲沃代翼”,以山西羊舌墓地为代表的翼城大宗和以山西上郭墓地为代表的曲沃小宗有着长达七十余年的争斗,最终景公先祖小宗一支成为大宗;三是“献文制霸”,以山西近年揭露的与晋文化面貌不尽相同的周边城邦反映其“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的疆域扩张,而文公作为春秋五霸之一,是晋国在公众眼中的标志,此处展示了一件晋公盘以引述其功业。


“聘问”即指巫臣奉晋景公命,出使吴国。这一部分对两个问题进行了回答,一是巫臣沿着怎样的路线由晋国来到吴国?二是巫臣通吴,为吴国带去了哪些变化?针对问题一,分别以提梁盉和紫水晶珠两类器物在吴与晋的出现,指出江淮和海岱地区在南北交通中的枢纽作用;关于第二个问题,主要从文献资料解读入手,包括巫臣为吴国带来车战御射之法及其留子屈狐庸在吴任行人之官,在战争与技术、礼法与习俗两方面对吴国的影响等。


“会盟”单元亦作两部分,前以赵氏内部之会盟,即侯马盟书引出晋国公室衰微的局面。展览分别以公贸鼎讨论异姓家臣制来源,以河南琉璃阁范氏墓地回望“尽逐群公子”“诸卿之乱”,以山西太原赵卿墓、潞城潞河墓地和长治分水岭墓地指示三家分晋。其后以金胜村墓地出土、与大英博物馆藏赵孟介壶造型极肖的莲瓣盖双耳壶为串联,接续晋吴黄池之会。该单元还用到了山西金胜村出吴王夫差鉴与万荣庙前出王子于戈,前可见吴国王室器物在晋国公卿家族之流行,后可知吴器在晋地南北分布之广域。


特别的叙述者

当下大众对文物与博物馆的了解与热情与二三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语,观众对文物背后的历史事件和人物故事,以及随之产生的共鸣超过文物本身。除了“明星”文物或者时下热门的考古IP,其他文物要激发观众的好奇与兴趣,则需要更深入地挖掘、普及文物内涵和历史信息。此次展览配套的志愿者讲解比较好地做到了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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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者在展厅内讲解(图/苏州博物馆志愿社)

考虑到多数志愿者可能与观众一样并不是对所有文物和专业名词都十分熟悉,所以按照苏博惯例,在开展之前对志愿者进行专门的讲解培训和展览导览。从开展后情况看,志愿者讲解获得了良好成效。在有限的展厅空间内,不少志愿者的单场讲解时长可达两个小时,做到帮助观众理解展览。志愿者并不只是围绕展品本身讲解,而是更多强调展览的结构设置以及每个单元甚至每组文物的历史背景与组织逻辑。志愿者还结合自身教育背景、工作背景将展览可讲述的内容铺陈得更深或更广,即由纯粹的“人力资源”转变为了结合展览发挥各自长处的“智力资源”。此次展览,志愿者不仅仅是讲解员的替补者或是策展人的转述者,而是结合展览内容进行二次传播的创作者,类似现下喜闻乐见的“二创”。此外,在遵循策展思路的基本前提下,志愿者在讲解中也获得了更多自我表达的机会,这对于志愿者在博物馆的身份而言,或许较有意义。


文章来源:中国文物报